掃墓所見有感

清明一早，下起了一陣春雨，雨點並不大，像是細小的牛毛在空中劃過，靜靜地落在地上，流入湖里，不起絲毫的波瀾。大概是天也盡量不想打擾到上山之人與祖先的聚會吧！早來的雨水也只是動容的表現罷了。細雨不斷，綿綿密密，像是為天披上了一件灰衣，給地罩上了一層薄紗，讓遠處的山水顯得朦朧，模糊。近處的村莊也只剩輪廓和那棟棟老屋的形狀了。

細雨裡，我撐開一把黑色的短傘，大人則舉起狹長的白幡，他們走在最前方，我則是隨著親戚家的孩子跟在他們的後方，讓他們領著我們出村，沿著崎嶇不平，迂迴曲折的泥濘小路，上到後山，尋到墳墓。那路是不平滑的，是艱辛的，但看著身邊年紀小些的孩子，他們卻沒有抱怨，那天真可愛的雙眼中，隱藏著的是一分堅定，一份曉然于心。我們的父親和母親用身教來告訴我們要如何對待逝去的先人。而他們，那一路上隨行的小孩也明白，待日後長大，舉起白幡的會是他們，而躺在墳裡的會是他們的父母。我身邊的孩子因成長在大家族裡，幾乎一村同性的情況下，而有機會在年幼時就目睹死亡，體會失去，也自然天成的理解了朝菌暮枯，夏蟲秋死，花開就是花落的預備，生命就是時許的完成。

走在路上，絲絲雨滴落在臉上，冰涼的感覺，讓人心生幾分清冷。清明，總帶著幾分淒冷，幾分哀思，幾分懷念，讓心情變得沉重。

到了山腰，透過一片青翠的樹林，青煙白幡，若隱若現，那是早到的同鄉留下的，沉寂的墳墓園裡，時時傳來低低的啜泣和輕聲的哀訴。隨風飛起的紙灰合著青枝上掛著的白幡條沙沙地舞動，像一縷脫離塵世的靈魂在游離。若世間真的有天堂和冥界，若生命真的有靈魂，那安息也是一種重生，這樣對於生者是不是可以減少悲痛。

穿過林木中的狹小的山徑，我步履緩慢地走到祖父母的墳前，熱一壺酒，添兩三抔土，放四五枝桃梨，做着我所能及的事去緬懷逝去的先人，去細微的體會著失去二字的含義。父母親則是在一旁燒著紙錢，綁著白幡，沉默不語，不知是心中的苦太深，而不知如何表露。還是早已看透，從昔日的痛苦走出，明白了這世間生死離別，最終一切歸於平淡，也就沒了那麼多的多愁善感。

祭拜完了祖父母，我看向四周的人們，有一位金髮捲毛的男孩，穿著筆直的西裝，眼神深邃地站在我對面的墓前，與我們這一邦農村人格格不入，談話之間普通話裡帶著一些美國腔。過去詢問才知道，他是位混血兒，小時在這長大，現在住在美國，因為父親去世後安葬在家鄉，所以每年才會回中國這裡祭拜父親。

是呀！對於他而言，他還有着理由讓他與這片土地有著聯繫，他雖然身居外國但卻沒有失去了根，與他成長的地方還有關係。非無鄉可回，也非無墓可掃。但，但是看著山邊角落那零零碎碎的幾個孤零零的墳，他們沒有祭物也沒有白幡，墓上長了草，生了蟲，裂縫從邊角開始，石塊從墓上掉落，但卻無人打理。這被後是，多少的分離，和失散。那些人才是最苦的，他們既無根可歸，也沒墓可掃，只是孤獨地活，游離在世間不知何去何從，也不知漂流到哪。掃墓是件令人傷心的事嗎？或許有墓可掃才是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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