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的隠秘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20/02/2020

       潺潺湲湲⋯⋯


       家鄉的那條河,似少女在輕撥琴弦。琴聲動聽,安撫著我的煩躁,開解著我的迷茫,慰藉著我的恍惚。春風微微地吹拂著,像母親一樣撫摸著小河,把那青綠色的絲帶理順。河上的潮水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令人神往。


       我鍾情於家鄉的那一條河。


       順德的祖屋後面有一條河。還依稀記得四歲那年,爺爺第一次帶了我去河邊。幼小的我首次看到那條河是嘖嘖稱奇的。那是一條平凡不過的小河,可卻散發著一種令人歎為觀止的美。我一直以為溪流,就是城市裡那些被夾在高樓之間、死氣沈沈的濁水。但那條河與城市裡的河流不一樣,是有生命的。河流由山坡奔至山腳,迂迴盤曲。遠看河流是那樣的恬靜,天水一色,彷彿是一個羞怯的少女盤膝打坐著;近看河流是那麼的歡躍,龍飛虎跳的浪潮在陪魚蝦玩捉迷藏。我把手伸進水裡,清涼的河水懷抱著我的小手,小魚圍著我的手跳起華爾滋來,是我樂得咧嘴而笑。


       爺爺目光柔和地勘查著河流,喃喃道:「鄉里的那條河是老家的源頭。幾百年前,家裡的先人在大霧裡迷路了,不經意發現了這條未被開發的河流,便定居下來了。」爺爺還說:「是河找到了我們,給了我們建家立業的資本,因此我們要對河存感恩之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知道嗎?」


       那是我第一次聽對有關鄉里那條河的秘密。也許是出於對河流的敬畏,家人一直不敢為河流取名字,生怕玷污了河流的名聲。


       我第二個得知有關鄉下那條河的軼事,有關我家的本行—養魚。七歲那年,我從家譜得知,由百多年前開始,老一輩的家人便在河裡設了籠子養河鮮,供給附近一帶的人家。到後來家裡的養魚事業左右逢源,人們便建了養魚塘擴大規模,但直至爺爺這一輩,仍不改河邊的熱鬧。每次我到訪家鄉,都愛到河邊看人們工作。從紅日冉冉升起的那瞬間,打理魚塘的人便會開始在河邊聚集,或打水,或清理河道,或拔去纏繞著機器的水草。但我們都忽略了的是,那條河就一直默默地、靜靜地坐著,任人們隨意踩踏在自己身上,逆來順受,沒有半句怨言。爺爺為了養魚的事焚膏繼晷,而河流卻在人們都歇息之後還在耕耘著,溫柔的流水為魚兒洗擦身體,又滋潤著河邊的綠草如茵,整天衣不解帶,不辭勞苦。


       每年春節,從事養魚的人員都回家過年去了,因此是小河難得清靜的日子。可是今年春節,我們一家卻濟濟一堂,齊集祖屋賀年,因為爺爺年紀老邁,在年後便會退下來,可是家中年輕一輩都到城市裡打拼,沒有人願意留下來管理漁塘,所以家中的養魚事業在大年過後亦會易手,這次春節,便當作跟魚塘餞行。


       大年初一破曉時分,朝陽為沈睡的小河鍍上一層金輝,紅日則為小河披上一層紅紗,讓他繼續安眠。眾人都紛紛聚集河邊,燃起鞭炮,送舊迎新。鞭炮的「噼噼啪啪」聲此起彼伏,豔紅的火光劃破了寂靜的天穹,把河流從睡夢中喚醒。


       之後的冬天,我再度來訪家鄉的祖屋。爺爺拉著我的手,引我到河邊,久立不語。河上的潮水依舊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小河依舊清秀,但周圍卻變得一片死寂。而浪花翻騰彷彿變成了小河的咆嘯,咆嘯背後似乎在訴說這樣的一個隱秘:你們人類,不懂得知恩圖報,你們撫心自問,有為我設身處地思慮過嗎?有諒解過我的辛酸嗎?春風亦換成了凜冽刺骨的寒風,像利刃把我割成千絲萬段,在我心留下一條條刀割。我咪著眼睛迎著風,緊握著拳頭,聽著那流水。潺潺湲湲⋯⋯


       我依舊鍾情於家鄉的那一條河,可是河似乎在埋怨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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