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山林獨行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08/02/2020

十一月二十三日,晴。今天是難得有閒暇的一天,正值清爽的深秋時分。一覺起來,熹微的晨光喚醒了我疲乏的心靈,使我倍感舒暢。在窗邊向外瞭望,那篇茂密的山林仿佛在呼喚著我,希望能治愈一下我乾竭的靈魂。簡單梳洗,吃完早餐過後,我決定順從大自然的牽引,徑直往山上走去。

    剛步上行山徑時,要先登上一連串的樓梯,頓感有些吃力。一開始的石屎梯階,漸漸變成由木板分隔開的梯階,再變成完全由泥石和樹根佔領的道路。那高聳入雲的大廈,漸漸被兩旁的林木侵蝕,最後完全隱沒於蒼翠之中。不知不覺,我已經走出城市的邊界,進入了屬於自然的疆土,鬱悶的心情隨著輕柔的風聲,如泡沫般消融於空氣中。走了一段路程,發覺自己悄悄地擺脫了城市的節奏,走出了那慘淡的灰色,原先的疲倦亦不翼而飛。一束束的金黃將能量注入我每一條動脈與靜脈,如針灸般催醒我的意識與知覺。沉重的腳步慢慢變得輕盈,與山林的氣息相互共鳴。這一刻,我感覺到自己漸入佳境,早上的萎靡一掃而清,進入了平靜而醒覺的狀態。比起從前,我看到了煥然一新的風景:

    察看兩旁的樹木,樹幹上的紋路看似差不多,實則千差萬別。有些是光溜溜的,有些紋理是基本上直的,中間卻有不同大小和程度的彎曲,宛如那些小水珠在牆上流淌的痕跡。有些中間有個小旋渦,有些是樹皮裂成一塊塊,有些甚至是佈滿白色或棕色點點,尤其趣致。再看看樹葉,有光滑的、粗糙的、扁平的、鼓脹的。手指頭般大的有,手掌般大的也有,甚至大如紙張的也有。細觀其葉脈,可見紋路從葉根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分成千百條路徑,把養分傳遞至葉片的每個角落。正如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每片葉子的脈絡也是截然不同。而且葉片的紋路非雜亂無章,而是從中心散發開,酷似一棵樹的形態。樹上有葉,葉中亦有樹。正如佛家所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大自然是瑞東和神秘的,正如每棵樹都是獨立的個體,樹上的每塊葉中亦藏著一處未知的天地。這種從未體驗過的嶄新境界,既使我耳目一新,亦使我不得不由衷地讚歎著造物者的無窮創意和想象力。

    走到一處開闊的地方。可眺望遠方一段段連綿起伏的山巒,一直延伸至天與地的交接處。相比起城市的擁擠和侷促,這片開闊寬敞的山谷則是解放了我的自由,使思緒游腸於這片廣闊的天地。每逢看到一大片山林時,總能體會到自己的煩惱是如此瑣碎而微不足道。大自然的胸襟是何等的遼闊,竟能容納全世界所有人的憂傷和不安,以源源不絕的生命力填滿每個空虛和寂寞的心靈。看著對面山頭的林木微微晃動,頓覺大自然以它低沉而古老的聲音安慰道:「我乃是一切生命的源頭,亦是生命的守護者。若是你心中仍有無法平息的不安,就全然投靠我吧。我會以潺潺流水滋養你,以清脆的鳥鳴感動你,以變幻的白雲安慰你。」是啊,人類由大地而生,也在大地而死,我們一直都與大自然的一草一木聯繫,只是被生活中無謂的憂慮一直遮蓋,而看不見這片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心靈依靠。正如陶潛在《歸去來辭》中的「木欣欣而向榮」一樣,身邊的樹木也如自己一樣朝氣勃勃,容光煥發,心中的愉悅亦能倍增。無論是悲是喜,只要將之交託於這片青山綠水之中,身心就能得到療愈。此時此刻,我能感覺到自己的一呼一吸,與大地的脈搏乃是一唱一和。有著一樣的心跳。一樣的心境、一樣的心靈。全部的身心,已在山林中「與萬化冥合」。

    看看手錶,時間倏然而逝,已經是十一點半,而出口近在眼前。陶醉於山林的時候,時間仿佛遁形了一樣,流淌在溪水之中,消融在微風中。想起來,時間本就是連續而均勻的,只是我們人類強行將其斬段,破壞了大自然一向完美的節奏。正如一條完整的緞帶,與一條剪成一段段後再拼接的緞帶的差別。斷開了,即使再拼合,也不是完整的緞帶,而時間也是一樣。我們不應活在急速而混亂的都市節奏中,而是要順從大自然本身的節奏,坦然舒暢的生活。在山林中獨行,就是靠隔絕都市的煩囂,遠離旁人的流言蜚語,再次全然安舒地來到大自然面前,與天地以心靈坦誠地接觸,交流。這種感覺,只有在自己孤身一人面對自然,毫無身外之物時,才能如此深入地與自然來場單獨的幽會,體會才能如此深刻。莊子云:「天地有大美而不可言。」說的正是他全然皈依於天地面前後,才得以發現和觀賞到那種不可言喻的美麗。美麗,不一定要長途跋涉,行萬里的路,看見宏偉雪山和簇擁雲霧才找到。而是在每一偏嫩葉,每一滴流水,每一次鳥鳴之中,只看你有沒有一顆謙卑而安靜的心,自然就能在山林之間得到慰藉。正如著名印度詩人泰戈爾在《飛鳥集》中所寫的一樣:「當我們最謙卑的時候,便是我們最接近偉大的時候。」只要心存謙卑、好奇,天地間微小的美麗和感動則盡能呈現在眼前,在蘊藏於自然中的華麗殿堂裡慢慢探索。與以前的聖賢哲人並天地間所有的生靈,齊聚於生命之源,共奏一曲感天動地的生命禮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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