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童趣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06/01/2020
脫下高跟鞋,撕下腳踝上那滲着血的膠布,吃痛地咬緊牙關。扭開了電視,想要拋去工作的煩惱,可電視播的除了那些沒有營養、滑稽的電視節目外,便是那些令人愈加煩躁的廣告。只是關掉了電視,肚子卻餓了,只能打開手機叫外賣。沒想到在這個資訊發達的年代,人卻活得更悽慘了。環視屋子裡頭四周,除了形形色色的電子產品,再也沒有任何帶有溫度的東西。看著電視螢幕上反射的臉龐,我感覺越來越認不得自己發自內心笑起來,是什麼樣子了……


      咯囉!地板傳來一下清脆的響聲,風不知把什麼給吹倒了。低頭一看,是個小木人偶。它身上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劃痕印證了歲月的變遷,原來在它身上的顏料也所剩無幾,但它臉上卻依然掛着僵硬的笑容,像是在強顏歡笑,彷彿這些傷害對它來說算不上一點事情。我輕輕地撫摸着它的臉龐,拂去那層薄薄的灰塵,就這樣靜靜地端詳着它,和它度過的每個瞬間我都不曾忘記。「原來你在這裡。」


      早在那個年代,還沒有所謂的平板電腦和智慧手機。為小孩提供娛樂的就只有玩具,但也不是每個父母都願意為自己的孩子買玩具,畢竟那時候的人也並非特別富有,比起買玩具,他們寧願把錢花得實在些。小時候的我家庭並不算富裕,因為母親體弱多病的緣故,一家四口全靠做木匠師傅的爸爸賺錢養家。在我們居住的那個小胡同裡,每天都能看見小孩在玩具攤前哭鬧,被父母拉扯離開的場景。我也曾幻想過自己擁有着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玩具,但我知道這並不是個容易實現的願望,獨一無二的玩具,那該有多昂貴啊!二十塊錢?還是三十塊錢?我不敢想像。我對着天空默默祈願:「老天爺,求你在我生日的那天,讓我擁有這世界上最好的玩具。」看着天空上被風吹散了一遍遍的雲堆,我開始默默地期待時間過得再快一點。


       「阿怡!不要發呆了!《花木蘭》要開始了!」小夥伴的呼聲打斷了我的想像。「來了!來了!」我答應道。花木蘭是我童年最喜愛,也是最仰慕的卡通人物。我總幻想着自己也能像花木蘭一樣,穿上威風凜凜的戰甲,奔赴疆土,無畏利箭,成為厲害的戰士,保衛國家和家人。只是我的家裡沒有電視,每次要看《花木蘭》,也只能和胡同裡的幾個小夥伴一起到附近的小賣部,向那好心的老闆娘借看電視,或許這也就算是我平平無奇的生活中唯一的小確幸了。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生日彷彿真的聽到了我的呼喚,很快便如約而至。「阿怡,生日快樂。」母親從廚房裡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麵條,麵條上還有一個荷包蛋,我高興得合不攏嘴,這可是生日的專屬待遇!而內心對新玩具的渴望早已飄到九霄之外。「慢點吃,別噎著,沒有人跟你搶着吃。」母親好笑地看着我。「對了,爸爸今早為你留下了禮物,你打開來看看。」母親從抽屜裡拿出一團用報紙包裹住的東西,我好奇地將它拆開,「哇!是花木蘭啊!」我驚訝得叫出聲來,一個小木人偶正乖乖地躺在報紙上。它細長的眉毛、深淵銳利的眼神、身上朱紅色的戰甲,無不體現出氣宇軒昂的氣概,一看便知它的身份。我抱着小木人偶,興奮地跑出家門,向隔壁的小孩炫耀着我這絕無僅有的玩具,看到他們向我投來羡慕的目光,我也不禁沾沾自喜。


      那天以後,我為這個小木人偶取了一個名字,就叫木蘭。木蘭成為了我最要好的朋友,只要是我走到的地方,也必定有木蘭的蹤影。常常,我會帶着它到碼頭走走看看,老翁釣到大魚的喜悅、人們遛狗時的悠哉、太陽西下的美麗,這些看似簡單平凡的畫面有了木蘭的陪伴,皆變得特別。


      木蘭的手腳皆可以活動,平日在家中,我最愛模擬木蘭與敵軍打仗的場景,用小石子模擬敵方的小兵,並移動木蘭攻擊對方,最後為木蘭取得勝利而歡呼。這看似無聊的遊戲,我也可以玩得不亦樂乎,或許對那時的我而言,木蘭的美麗和特別並非源於它華麗的外表,而是因為它代表着我最初的夢想——做一個勇敢面對困境、不易屈服的女子。木蘭並非只是個玩具,而是有血有肉的,是寄託我心願的存在。


      雖然那時候的我只有木蘭這一個陪伴在我身邊的朋友,但我卻依然感到非常滿足,說不上是什麼原因,那時候的我竟也沒有渴望再擁有其他的玩具,只此一個的木蘭對我而言已是生活的最美滿。


      後來過了幾年,胡同裡的幾戶人家都陸續搬走了,他們好像秉持着更高的理想,離開了這個小城鎮,奔着大城市走去了。我也慢慢長大,不再需要玩具,木蘭也就一直被存放在抽屜裡,再也沒有被我把玩過。再後來,政府要收回胡同和附近的土地,我們也被迫要搬家了。看着小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知道自己將要到什麼地方去。離開時,彷彿所有的回憶也石沉大海,那些樸實的日子也找不回來了。


      木蘭也跟着我們奔走在路上,它默默地看著著事物的轉變,接受自己被遺忘的事實,等待着重見天日。原來,它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只是曾經那個希望勇敢堅持自己的理想,穿上戰衣戰靴的女孩,最終也屈服在了現實面前,為了那名為金錢的東西而奮鬥,而不再是為了愛和責任而付出,她穿上了磨腳的高跟鞋,奔赴在陰暗勢利的世界之中。人越是長大,越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叮噹!門鈴響了,外賣到了。熱騰騰的牛肉麵放在了面前,我卻沒有一點胃口,

我又想起了那一碗生日素麵,想起了那副收到禮物後的純真面孔,原來簡單才是最快樂的。我擁有了可以為我提供一切娛樂的手機和平板電腦,它們卻敵不過一個小木人偶所帶來的快樂。


      「木蘭,我想你也和我一樣,正等待着他人的救贖,教我們離開這陰險的世界。是嗎?」我將木蘭放到玻璃櫃中,格格不入的它,有着與塵世間的庸俗所不同的氣概,堅定不移的目光也從未改變。這一次,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和安慰。

(218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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