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我還沒有成長

天色漸漸已晚，夕陽桃紅色的餘暉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在片刻之後，溫暖的太陽沉下了地平線，只在天際殘留了一片赤紅的雲彩，溫度陡然降低了。

一陣風呼嘯而過，幾聲寒鴉的叫聲打破了這深夜的寂靜。秋風夜雨吹過，捲起了落葉，飄飄忽忽的。一片片蕭瑟的葉子輕輕飄落，打了個轉，落到了地上。寂寞的夜，逐漸變得深沈。如濃墨一樣的天空，半點星光都不曾出現。唯有那殘缺不全的月牙，散發出一點悲哀熾白的光亮。月亮撒下的銀輝，照在層層堆疊的樹葉間，有些斑駁迷離。

狹小的房間裡面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漏過來的月光，淡淡涼涼的，迷離徜恍。我無聲地掀開被子，冰冷的空氣嗖嗖地進來了。我靜靜地看著那慘淡的光亮，回想起我的小時候。

還記得小時候的我，總是期盼長大，穿着過大的衣服，穿著着媽媽的高根鞋，假裝是自己是大人。童年的我，有很多很多不同的夢想要我實現，希望自己是畫家、是作家，畫出屬於自己筆干下的世界。我總希望自己可以離開爸爸媽媽的照顧，自己養活自己。我總想要獨立，自己綁頭髮，自己上學，自己煮飯。

我完成功課後，便會興高采烈地坐在沙發上看卡通片。我偶爾也會發著白日夢，幻想自己是裏面的卡通角色，幫助有需要的人解決問題，打敗壞人。我曾幻想自己是柯南，可以為警察破案，令壞人受到懲罰，希望自己長大後，會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好警察。我幻想曾自己是海綿寶寶，希望自己的臉上總是掛着微笑，嘻嘻哈哈的。幻想自己在餐廳悠閒地煮着美味可口的漢堡包，和派大星擁有一段真摯的友誼。

後來漸漸長大，我發現原來童話故事是不存在的，別人之間的你欺我詐，老師的責罵，互相比較，令我疲累不堪。升上高中後，我就像上了一輪不能停下來的快車，只有不斷向前邁進，下了車便會遍體鱗傷。上學的時候，我的功課多了，小測和默書多了，陪伴家人的時間少了，和朋友知己聊天的時光少了。已經沒有時間去逛街買衣服，沒有時間去圖書館看書，沒有時間看卡通片，沒有時間休息，沒有時間打籃球，沒有時間陪伴家人。在學校裡，老師整天都在說公開試快到了，要努力讀書。我的一分一秒都在奮鬥，每日如是，根本沒有時間喘息，但我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窗外的月兒清清冷冷的，冰冷刺骨的寒風凜冽，風聲呼呼彷彿在悲頌。我漸漸發現童話只是一個美好、虛幻不實的夢，是虛假的。我真想離開這一個令人壓抑的地方，去找一個世外桃源，去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沒有憂愁和痛苦，只有快樂。世界永遠沒有善良美麗的公主、沒有白馬王子、沒有樂於助人的仙女。長大了後，我的生活已經失去了童話，變得淡寡無味。生活令我不敢有絲毫放鬆，每一分每一秒對我的壓迫都令我痛苦不已。

長大後，和朋友相處，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好像她們的影子一樣，一直追逐著她們的背影。我學著她們穿著名牌的服飾，像大人一樣喝著苦澀的無糖咖啡，假裝自己喜歡藍山咖啡、貓屎咖啡，對各種的咖啡十分熟悉。一句句準備好、早已背熟好的陳詞在我的口中說出來。我漸漸融入了香港急速的文化，學像大人一樣抱怨著生活的忙碌，抱怨著巴士等車時間較久，學像大人一樣看難以明白的英文報紙。

可是誰又會知道我最喜歡的，其實是酸酸甜甜的果汁和汽水，喜歡穿着普通的恤衫短褲，喜歡與爸爸乘搭巴士上學的日子。長大後的生活像是給我判了無期徒刑，曾經無憂無慮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在上學的時候，黑色的裙子穿在挺拔的身體上，完美無瑕的白色襯衫的釦子緊緊地扣著，深綠色帶著淺色間條花紋的領帶繫在脖子上，一切一切責任壓都在我脆弱的肩膀上，都沉重得似乎要把我推倒。規矩和責任已深入骨髓。我上學的步伐匆匆，已經無心欣賞身邊美麗的風景，街上鮮艷美麗的花朵，小孩歡樂地在公園玩耍的風景，被逼假裝沒有看見。上學的時候，我總是害怕遲到。我好像在一個時間的轉盤裏拼命奔跑，一直跑一直跑，從來沒有休息的機會，去一個沒有盡頭的終點。

究竟為什麼我的笑容已經退色？是什麼時候被沖淡，是被風或海吹走了嗎，是社會的殘酷嗎，是功課的壓力嗎。身邊的事都沒所謂了，教育沖淡了好奇心，沖走了求知欲和上進心。時間彷彿被人拉扯了扣環，變得無窮飛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快。急速的上課節奏，只剩餘剎那間的呼吸時間，不帶一下喘息的機會。填滿腦袋的教學，響鐘急促地開始，節奏不帶放緩的教學，在一天一天無窮地上演。

記得有一天，我陪伴媽媽到街市買菜。我看到魚攤老闆狠狠地抓起一條正在悠閒游泳的烏頭，鮮活的魚在老闆的手中拚命彈跳，一上一下的把水揮灑到四周，發出清脆的聲音。「拍——拍——」魚掙扎得厲害，白色的腹中被𠝹上了一刀又一刀，取空了腹中所有血淋淋的內臟，腸子、血佈滿整個砧板中，魚還在拚命彈動。在那一刻，我冷冷地看著那一切的發生。我忽然覺得那就是自己，在生活面前垂死掙扎，何其可悲。看見那尾魚還在拼命地掙扎，我的心臟彷彿被一隻手死命的攥住，艱澀得發苦。我沒有說話，四周寧靜到極致，只是自嘲的勾了下唇角。原本想儘力微笑，保持鎮定，卻發現只是徒勞。

一天又一天地重複，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沒有意義。黑幕漸漸籠罩著大地，夜色沉沉，仰望美麗的星空，群星璀璨，四處響著蟋蟀和蟬的叫聲。無形的沉默縈繞在我的身邊，遠處明黃的燈光照不進我，照不亮我。寒風刺骨，冷，刺骨的寒意沿著肌理，融入血肉，沁入骨髓，仿佛下一秒就連心臟就會因這極致的寒冷而停止跳動。生活是冰冷的，吹走了我剩餘的暖意。

每一天每一夜，我就如行屍走肉一樣，上學放學不斷地重複着，時間好像過得很快，彈指一過。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多麼想時光可以倒流啊，讓我不用長大，讓我不用悲傷，讓我可以留着當初的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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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公會聖馬利亞堂莫慶堯中學 (S5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