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擦

 橡皮擦，相信這件文具大家從小用到大，應該再熟悉不過了。它一開始是一塊白色，有彈性的長方體，能拭走寫錯的鉛筆跡。隨著時間的流逝，把污穢的黑色吸到自己身上承受，變得越黑越鈍。最後，當僅餘的一點純白都消失時，他就算是為自己的主人竭盡全力，完成使命了。

    我的童年，並沒有太多什麼生日、聖誕禮物，也沒有酷炫、高科技的智能電話和按摩椅。有的，就是一個充盈了溫馨的彈丸之家，一件寄寓了親情的橡皮擦。有不少人並不重視這件文具，因為它只能擦走鉛筆跡和鉛芯筆跡，不如塗改帶和塗改液一樣能消去其他墨水筆的筆跡。然而，從小到大，我始終對這塊橡皮擦有著對其他文具沒有的留戀，使我格外珍惜和重視它。

    這塊白色，長方體的橡皮擦，是我升上幼稚園時母親送給我的一件文具。第一次把它接到手中時，顏色像天上的雲朵般純白，又有橡皮糖那種彈而不黏，實而不軟的觸感。仿佛，就如一個濃縮成固體的白雲，仍然存有天藍的清新。從幼稚園開始，當我用鉛筆寫錯字或是劃花了其他地方時，母親就會捉緊我纖嫩的小手，來來回回的摩擦著錯誤的筆跡。擦一次，深灰色變成淺灰色。擦兩次，筆跡淺得難以辨認。擦三次，幾乎完全消退，就像這粒字沒有出現過一般。一筆劃，也要反覆摩擦幾次，才能完全擦淨。母親總是提醒我，必須要把錯字擦乾淨才會使整篇功課清潔易看。若是馬虎了事，不把文字擦淨，錯誤的筆跡就會與新寫的字重疊在一起，變得模糊難看。我當年就如許多不懂事的孩子，只想盡快完成功課然後出去玩，對筆跡必須擦淨這件事並沒有很在意。當我向母親埋怨道擦筆跡很麻煩時，她就會重複那句金句：「錯誤的，就必須改，因為人就是這樣進步的。」

    太底氣深蘊的大道理，總是等到長大後才有足夠的智慧去吸收、理解、再詮釋出來。橡皮擦在經年累月的摩擦中，漸漸磨去了尖銳的棱角，變成了鈍鈍的圓頭。也吸了許多的鉛筆跡，搓成一條條灰白色的碎膠條，像抽絲剝繭般一條一條地剝落，流下了一條條堆在圓頭上的皺紋。升到高小以後，周圍的同學漸漸改用原子筆。橡皮擦拭不走頑固的原子筆跡，實用價值就此大大降低。市面上，出現了各種不同顏色、花紋甚至氣味的橡皮擦，以它妖艷的色彩和香氛吸引顧客購買。然而，橡皮擦的銷量敵不過塗改帶和塗改液。它們皆和普通的橡皮擦一樣純白，卻不和原子筆跡混為一起，只是遮蓋了不悅目的文字，保留著原有的高貴與純白。到了中學的時候，大部分的功課都要用原子筆完成，老實說這樣規定的原意是要讓同學更謹慎地書寫，不要有錯漏，因為原子筆跡是擦不掉的。然而，我卻不想用塗改帶與塗改液，因為它們只是把醜陋遮蓋起來，從來就沒有消失過。無論大人小孩，只要我們降世為人存活於世，就必然會犯錯。那為什麼人們長大以後，越來越不能接受自己犯的過錯？

    鉛筆跡，雖然較淺色，但卻能被橡皮擦拭走。鉛筆貌似不如原子筆般實用，卻有這樣的胸襟去接受橡皮擦的改造。小時候，人雖然是幼稚無知，但還有被塑造和改變的空間。哭鬧幾次，就能勇於承認過錯，使自身進步。回想自己小時候闖的禍，何嘗不是由父母來承擔後果的呢？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水潑在地板上，瓷杯也摔成碎片，還不是由父母拖地、掃走碎片，再去買一隻新杯？在學校中太激動，不小心打傷了同學，還不是由家長來出面向同學家長道歉？父親和母親就如一塊橡皮擦，能糾正我的過錯，把後果都攬到自己身上。起初時，橡皮擦棱角尖銳，潔白無瑕，就像父母仍年輕力壯，仍可在我身旁勸喻我改錯一樣。

   隨著光陰飛逝，橡皮擦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鈍，也留下了難看的叉開翹起的痕跡。父母也如是，慢慢身虛力弱，越來越遲鈍，臉上磨蝕出幾條蒼老的皺紋，不可能時常提醒我要糾正自己了。人們在成長之中從鉛筆轉用原子筆，心也漸漸變得剛硬起來，越難聽得進別人的婉言相諫。大人更是如此，自以為成熟穩重，自尊心越來越大，盲點卻越來越多，也更容易忽略自己的錯誤。權力越高的在位者，越不能接受自己的過錯、自己的缺點，總要裝出一副無懈可擊的強者樣式。於是，原子筆跡擦不乾淨，累積了錯誤，就用塗改帶塗改液掩蓋錯誤，成人則用賄賂、恐嚇、甚至殺人滅口等的卑鄙齷齪手段掩飾過錯。無謂的自尊心，使人忘記了謙虛下來，像個孩童般虛心受教，改善自己，糾正過錯。

    橡皮擦，雖不能如塗改帶塗改液般遮蓋原子筆跡，卻能陪著我許多年的時間，比塗改帶塗改液不足一年的壽命長多了。掩飾過錯，只是一時三刻有效。所謂「紙包不住火」，過錯總有一天會被揭發。人越來越大，責任也越大，減少犯錯是應該的，但不可能一直都零失誤。現在，橡皮擦已經變成一顆青豆般大的小膠粒，早已難用來擦鉛筆跡。然而，自我將它存放在房間的某處之後，當我覺得迷惘時，就會打開盒子，警惕自己，仔細察看，反省自己的過錯。母親的金句也因此常在我腦中娓娓道來：「錯誤的，就必須改，因為人就是這樣進步的。」母親，你覺得我現在明白到你用心良苦的教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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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馬可中學 (S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