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站

「鈴鈴鈴……」尖銳又刺耳的鬧鐘，狠狠的把我由甜美的睡夢中趕回現實。唉，沉悶的一天又要開始了。我精神恍惚的去梳洗，剃鬍鬚，然後穿上烏黑的西裝和顏色鮮艷的領呔，出門去上班了。

    走到升降機口，升降機還停在地下大堂。我呆站著，把腦袋放空，好讓自己能發一下呆，讓今天這無聊的樂章放一個休止符。不知不覺，升降機已到。我乘升降機離開大廈，走到對面的唐記包點買一個菜肉包。這麼多人，又要排隊了。我呆站著，無視周圍的喧鬧聲，聞不到精美包點的香氣，視野空白一片。呆站著，時間就飛走了。過了一會兒，我買完菜肉包，狼吞虎嚥的吃完，不曾慢慢感覺包的質感，餡的柔軟，汁的味道。我只是呆站在巴士站，呆呆的吃早餐，如一個機械人一樣每天遵從千篇一律的程序。這，是幸福，還是悲哀？

    「叔叔，我們是香城扶貧會的義工，來捐點小錢，幫助貧窮人吧……」賣旗嗎？真無聊……我呆站著，無視身邊一切事物。「嗶嗶」，巴士到了，小女孩的聲音消失了。在這個如亂葬崗般的車廂，我呆站著。賣旗，與我何干？捐錢難道會有好市民獎嗎？食物，與我何干？美味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嘛？升降機，與我何干？它自己移上來運載人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沒錯，全都是必然發生的事。今天沒有賣旗，下星期會有。菜肉包停售，下一天也會有。升降機維修，下一刻就會修好。這就是社會，這就是生活，這就是人生。

    升降機未到時，我呆站。等買菜肉包時，我呆站。等待巴士到時，我呆站。車上時光，被老闆責備，小休時在公司露台的時候，我都呆站。不知不覺，我的身心已被生活麻目了，神經線已經累得斷了。我再也無法感受身邊的事物，只能像個植物人般呆站，虛度光陰。你問我為何要呆站？為何不留意一下這個美好的世界？皆因我眼中的世界就是一片空虛，這種忙碌的無限輪迴生活中，已經不想再走，只有呆站到永遠，沒有力氣繼續走了。

    有一天，公司忽然倒閉了，我才驚覺原來現在有亞洲金融風暴。老闆跟我微笑告別的一剎那，我走到公司的露台呆站。清風吹拂我的臉，嘗試喚醒我心底枯竭的靈魂。露台上翠綠的常春藤，要幫我捲走空白的畫面。我已從無限輪迴中走了出來，可是，為何我沒有絲毫喜悅的感覺？

    露台外是一片白茫茫的天空，是一棟棟黑壓壓的高樓大廈。小時候，我曾幻想要飛越太平洋，要環遊世界，要登上月球。不過，現實告訴我，幻想只是幻想，想你這麼廢的人根本無權決定自己的人生。上課時，不懂答老師問題，我呆站。小休時，沒有同學陪我聊天，我呆站。體育課訓練後，沒有人陪我休息，我呆站。沒錯，小時候我就已經呆站，因為我樣樣都差，不懂答問題，不懂交往，不懂打波，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早就在生活中妥協，逃避，放棄掙扎，任由時間的洪流沖走我的色彩。佛教的目標，好像也是教人變得空虛，斷絕七情六慾，看破世間紅塵。這，是極樂，還是空虛？

    當我在呆站之際，忽然，天空方放晴了。清風吹走白茫茫的雲，帶來蔚藍色的天空。向天空眺望，有幾隻蒼鷹在翱翔，仿佛掙脫了世間的塵網，飛向自己遠方的家。也許，升降機能安穩行駛，是幸運。菜肉包能蒸得恰到好處，是美好。用小小的金錢去造福世界，是幸福。仔細想想，生活，也並非完全空白一片，而是充滿著不曾留意過的色彩。之所以稱為人生，並非因為生活是人的主宰，人才是生活的主宰啊！

    不管前一刻我的人生如何，也許我趁著這難能可貴的時刻，重新細看街道，聆聽城市的緩慢心跳，重新開始去生活過。我不再呆站，帶著稍稍舒暢的心情，告別公司。咦，賣旗嗎？其實慷慨一些，為世界帶來溫暖，也沒什麼不好的。我乘著巴士，下車回家去。嘩，香噴噴的菜肉包啊，為何之前從沒察覺過？買了一個慢慢細嚼，原來包是這麼柔軟，餡和汁互相融為一體的味道真是超棒的！走入升降機，原來升降機穩定移動的感覺，我從沒留意過。隨著升降機減速，身子一瞬間變輕了，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

    我找回行走的勇氣，不再呆站，向前慢慢走，直至走出空虛，走到我的夢想為止。我變成一隻雛鷹，在地上笨拙地學習飛行，直至未來飛到廣闊的天空，飛到我曾被遺棄的夢想。也許，金融風暴過後，我不會再做上班族，再次麻痺自己，任由自己在空虛中呆站。也許，我會重拾夢想，做個背包客，邊環遊世界邊工作，感受風土人情呢。

    我帶著充滿疲倦的身軀，走回床上睡個美夢，結束枯燥又美好得一天，期待著新一天的「鈴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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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馬可中學 (S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