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萃女書院
(S4X)
誰折斷了我的翅膀？
最後更新： 18/08/2019
親愛的，先別急於問我為何我會有翅膀。謎底終會揭曉。
一覺醒來，習慣性地摸向後背，竟傳來一陣劇痛，不由得轉頭一看。咦？我的翅膀。。。我的翅膀被折斷了？到底是誰？是誰折斷了我的翅膀？奈何頭腦無法運作，似乎昨天的經歷完完全全從記憶抹走了。這情況撲朔迷離。幾許記憶要被喚醒，但每每要找出元兇的身分，腦海又呈現一片迷茫的空白。這情況撲朔迷離！不把元兇找出，不把謎團解開，我誓死不休。
我強忍著疼痛上學去，經過學校走廊，四面傳來令我煩躁不已的聲音。尤其是他們。他們似乎嫌平日不足夠，還要在傷口上撒鹽，談論我翅膀被折斷一事。
「看見他的翅膀嗎？」「少廢話，當然看見了。斷成這樣，以後不就變殘廢了？」「不就如同醜小鴨變成禿鴨嗎？」哄堂大笑。我一氣之下，張目怒視他們，竭聲道：「是你們折斷我們的翅膀嗎？」他們被我突如其來的兇惡嚇一跳，接下來又是一陣大笑：「你可別誣陷我們啊！我們不過是見你的翅膀如此滑稽，哈哈。。。」
他們拍拍翅膀，飛到半空中，圍成半圓，俯視著我。他們翅膀上的線條分明、模樣別緻，在陽光下如流光如爍金，煞是好看。我的翅膀哪有這樣美麗？頭上又傳來陣陣空洞的笑聲，笑聲在學校後的山中迴盪，也在我心房中迴盪不已。空洞的笑聲，空洞的深山，空洞的心靈。我忽然憶起昨天放學後的經歷。
我很熟悉他們。學校的後山有一隱蔽處，他們總喜歡把我帶到那兒。
「哪有如此醜陋的翅膀？」（啊，昨天放學後翅膀仍然完整。）
誠然，沒有詞語比「醜陋」能夠更貼切地形容我的翅膀。
他們昨天帶我到後山，確實沒碰我。我懦弱，只懂抱頭掩耳，任由他們繼續笑，嘲笑、恥笑、看我掙扎的模樣咧嘴而笑，直到他們也覺得沈悶乏味，逐漸散去。等到拍動翅膀的聲音遠離，我才緩緩抬頭，踏上歸家路。那時，太陽斜臨在山澗，淡淡餘暉有種冰涼，週遭的溫度也在迅速下降。這樣的太陽，這樣的溫度，我已是第一百五十六次遇上。
回想起來，他們大概沒可能把我的翅膀折斷。那麼，到底是誰呢？
午飯鐘聲響起。我獨個兒躲在潮濕的儲物室裡。外面陽光普照，只有這個角落，陽光射不進來。黑暗給予我莫名的安全感。我悄悄打開媽為我準備的便當。
說起媽，媽，是個尷尬的存在。她和我不一樣，擁有一雙絢爛華麗的翅膀，深受大家喜愛。但，她要我餓一晚上，她要我消失，她威脅要折斷我的翅膀，這些苦自己知道就好了，旁人無須擔心我呀，反正我本來就惹討厭。等一下，她不是經常說要折斷我的翅膀嗎？昨晚，該不會是她吧？讓我回想昨晚發生的事。
回家時，媽在收拾飯桌，飯菜吃得一乾二淨。沒有留給我的份。
我輕聲喊了聲：「媽，我回來了。」她仿佛沒聽見，繼續擦桌子。
我提高聲量：「媽。」她這才抬頭看了我一眼，眼裡盡是鋒利的匕首，似乎想罵我些什麼，又改變主意：「這麼晚回來。沒剩飯菜。」
只得點頭，說聲：「哦。」我突然脫口而出，問道：「媽，我的翅膀真的不好看嗎？」她掃視了一下我，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帶點鄙夷答道：「你從來不照鏡啊？就只有你會問這麼無謂的問題。告訴你啊，上街別叫我媽。別忘了，我不是你親媽，沒有生下你這樣醜惡的東西。」「媽。。。」「看著你就噁心，趕快消失，不然我把你那雙翅膀給折下來。」
我默默數著，她一共說了八十一個字，是平常一星期說話的總字數。
我盯著地面，急忙逃回房間，揭開被窩。不用看已知道，被窩裡有七把剪刀，這都是我一早搜遍房子後悄悄藏起的剪刀。我怕。我怕她言出必行，所以要自己做好預防措施。基於客觀環境考慮，她不可能折斷我的翅膀。
我在學校儲物室裡認真思索：昨晚把我的翅膀折斷的，一定不是媽。
驀地，我記起零星的碎片，憶起昨晚發生的事情。那些記憶一瞬即逝如流星，但這一瞬間，已足以揭開我身上仍未結痂的傷疤。
夜已深。鴉的哀啼劃破了寂靜。瑟縮在被窩中的我。怔怔看著窗邊的鏡子，看見冷冷月色瀉在鏡面，雙目無法閉上。一旦合上眼，房間頓時載滿令我毛骨悚然的笑聲。四周變成枝葉茂密成蔭的後山，樹枝扭曲為面目猙獰的妖怪。我仿佛又看見冰冷的夕陽，看見藏在眼眸深處的、鋒利無比的刀刃。合上眼，更會感受到藏於被窩裡的剪刀緊貼著身體的涼，那是透骨的涼，心中更是寒涼，因為我深諳這把剪刀能隨時用以折斷翅膀。我不禁問：為什麼？為什麼要由我獨自承受醜陋帶給我的不幸與苦痛？為什麼我總是如此無助，隻身走在路上？世態，炎涼。
親愛的，事到如今你還猜不出為何我有翅膀嗎？我是世上最醜陋的蝴蝶啊！我曾幻想，破繭而出後，在花之盛宴上翩翩起舞，用翅膀捕捉最多的光芒。我想要拍動著翅膀，看那鬱金香綻放的花海，嗅嗅那白蘭花長出的果實，追逐田裡那條唐狗的尾巴；我想要拍動著美麗的翅膀。
夢歸夢，現實歸現實。那天夜裡，我凝望著映照出浸涼月色的鏡子，對鏡子中的翅膀，道：翅膀啊翅膀，你一毛不值。有天把你折斷了，本來就毫不足惜。
這刻，你肯定跟我一樣，突然明白了什麼。
謎團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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