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

隆冬過後，海洋送給香港一股濕潤的暖空氣。窗外只有咫尺之隔的樓宇依然清晰可見，沈睡的城市留下的一貫喧鬧後的疲倦，灰塵仿乎在此刻沈澱、凝聚在我的窗外， 眺望遠方，早上霧瀰漫著。只有在出門後才發現春留下的珠絲事跡。

到達公園，踩在嫩綠的草上，厚厚的，而被春露浸透的泥土滑滑的，軟軟的，偶而腳下會有舊時落葉裂成碎片的脆響，讓人從睡意中醒來。土中的水已滲入我的鞋，我的襪也有了薄薄的潮氣。大部分的枝頭上還是光禿禿的，寥寥無幾地刺向天空，幾塊白雲掛在上面，飃着。其中有一棵緊奮地冒出茁茁的綠點，走近細看，太陽卻仗著吹散白雲的春風，猛地射入你的眼睛。轉向從未凋零的灌木叢，香港的冬風未算冷，儘管吹掉了須臾又長回來了，那一束束的濃綠壓在枝上，不知夏日來了又將是一番怎麼風景，奈它也有幾點嫩得發白的葉子綴在已黃去的殘葉旁，一層裏著一層，含苞待放，飽滿得似圓月。一些老人坐在長椅上，看著這一切，不聲不響，不聞不問，任由四季變更，從容不迫。

太陽愈來愈大了，霧已消散了，一切顏色淋浴在白光中，煥發一新，飽和得快溢出來，青綠泛著油亮的樹葉反著光，襯著淡藍色的天，橙磚上光影分明，色彩相交卻無一模糊相融之處。天氣好得不得了，我幻想著接下來的海濱長廊也如此，水面波光粼粼，背後的山丘青綠交雜，大廈的玻璃反射著乾淨的光束，越想越高興，腳不不由自主地輕盈起來，飄飄然地。而此刻伴著路邊，零星幾片穿過樹冠的陽光點燃著一球球紅黃花，星星火團率先為春舉𣄃，向觀賞者無聲宣揚春的到來。一切謐靜，鳥盡風絕。空氣開始變得濕悶，風捲着泥沙襲過來，沙子打在葉子所做的鼓，白雲惹上了塵埃，灰灰緩緩地飄向太陽，把陽光遮得一絲不露，黑雲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滿樓或許指得就是這風景。我坐在長椅上休息，心中和空氣一般沈悶，對面的海岸已黯淡無光，甚至有些模糊，老人已盡回家了，諾大的公園只有我一人。

不一會兒雨打在樹上，細細地融入背景中城市繁忙的節奏，更清晰的是水珠從樹葉滾下來在耳畔的拍打聲。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我仗著青春的熱血，傲然地昂起頭，給幾滴水珠打得縮回頭，眺望遠方，雨如棉絮，海港對面是一片白白的朦朧，世人說當午的太陽像一個青春的小伙子，如今已更像一個貧血的病人，或一個玲瓏美女在婚紗後面。衣服都濕了，冷冷地貼在皮膚上，猛的想起還有工作沒有完成，我使勁地搖搖頭，卻想起老莊之語：「我決起而飛，槍榆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雖曰時間寶貴，一時浪費了一些，一時慢了些許，何必執著，更何苦把眼前的興致打滅呢？當生活速度快得使人室息，累了，不必繼續掙扎，慢下來，又是另一道風景。伍爾夫曾説：「美就是現在的真相，美無處不在。」

聯想到寫作亦如此，隨性所欲，一些傳統框架不必成為限制，一些理所當然的常識（修辭之類）不必在意，只寫五官真實所感，心中的自然感受，我們何必刻意把所見所感扭曲從而使文字擁有虛有其表的華麗或深奧，從而達到世俗的好？少一份執著帶來的勞累，多一份自在帶來的豁達。

萬物至春復甦，居夏向榮，於秋凋零，在冬休養，人亦一樣。

作者簡介

用戶

拔萃女書院 (S2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