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的尾巴

    若你問我，時間的聲音是什麼？我會告訴你，是無聲無息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悄悄地溜過。舊的一年剛走，新的一年又踏著輕盈的腳步來敲你的門，仿佛那是一場在茫茫宇宙進行的接龍遊戲，每一年好像差不多，但又略有不同。今年元旦，我們家照例到維港觀賞煙花匯演。
    我很喜歡看煙花，我喜歡那種一飛沖天的感覺。大多數人都對煙花刺耳的巨響沒有好感——“轟”的一聲，嚇得小孩子一個勁兒地往後退，生怕那五光十色的怪獸吞了他們似的。但我卻特別愛看煙花如火箭般竄上天空，一瞬間化成無數個小光點緩緩落下，漸漸消失在漆黑的夜裡，只餘那麼一丁點兒，捨不得走般在夜空中閃爍著，閃爍著......
    為了看到更好的景觀，我們特地步行到山頂等待演出開始。走到半山腰，已是人山人海，有老的、小的、穩重的、活蹦亂跳的......大家都穿著大紅的衣服，把山坡映得一片火紅，煞是神氣。老人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談家裡的被子又該拿出來晾了，談談孫子又大一歲了。小孩子呢？嗬，他們可高興了！你追我，我趕你，把這裡打成一片孩子的天地。無論是老是少，大家不言而喻的一件事就是：新的一年來了。
    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這些在“龍尾”的人士，還沒來得及登上山頂，煙花匯演便開始了。只見夜空中第一束光線，“嗖”地一下登上人們的頭頂，在半空中綻放成艷麗的花朵，鮮紅鮮紅的，迎合著人們紅紅的賀年服，這時倒真的是天地一片紅了。花朵散發著火紅的光芒，仿佛確確實實是一朵晶瑩的鮮花，遠方也好像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清香，似真還假，叫人無法不陶醉其中，不願再移開目光——是幻覺嗎？還是真的有朵花兒在空中飛揚？花瓣兒圓圓鼓鼓的，帶著一股衝勁與璀璨，慢慢變大了、變大了，再變大一點......傲踞於半空中的姿態就像在說：“快來看呀，你們都來看看我！從此以後我就是這裡的皇后，誰都及不上我高貴、美麗。”然而，還沒等人們仔細看清她的美貌，我們的紅皇后便一剎那破碎成無處片火燒的玻璃，一片一片細緻的排列著，像世上最精密的鑽石，像天空中最完美的星星，一一跌落夜一樣黑的海水，說不定哪片成了小美人魚另一個收藏在珍珠盒裡的寶物。僅僅幾秒的時間，天空、海面、人群，都再次恢復了平靜。緊接著，一道綠色化過天際，閃著神秘的光芒，頓時，維港又變身為充滿陰險與莫測的古代密室，潮濕的墻壁上爬滿了青苔，不遠處依稀可聽見海浪拍岸的聲音，使人不禁想：越過這片綠色陷阱，是不是就可以開啟法老的秘密寶藏？只可惜，幻想是短暫的，密室很快就像剛才的紅花一樣失去形態，變成一抹抹綠光。如果那朵花還在，這綠便可以當它的嫩葉了——且慢！唉，時間可不等人，許多事情陰差陽錯，頃刻就消失，過去的就過去了，沒辦法再追回來。也許值得希冀的是，前方的路還有更多未知的色彩，我們何不再登高一點、望遠一點呢？
    在煙花的巨響下，我們幾近無聲的腳步踏上了山頂。
    各種煙火一個接一個的展現自己，萬紫千紅，各有千秋。在山頂上平視煙花，她們倒更像一群群粉雕玉琢的舞者，穿白裙子的、穿藍裙子的、穿紫裙子的，有條不紊地在空中排列出各種形狀。天空突然變成一個巨大的舞檯了，正上演著世間最精彩的舞蹈大賽：第一場是穿白裙子的舞者，她們頭戴玲瓏可巧的羽毛冠，腳尖輕輕地著地，手臂在空中劃出一個個完美的弧度來，彷如一隻隻優雅的天鵝，跳的是芭蕾舞；藍裙子的也不甘示弱，排列整齊，動作炫酷，舞姿新穎又具時代感，她們跳的是街舞；幕簾未來的及落，紫裙子的舞者及時趕到，踏著星星的節拍，以活潑清新的爵士舞再次掀起一番轟動......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爭相向大傢伙兒展現自己最絢麗的一面，盼望著得到最多掌聲與歡呼。幕後像有一位隱形的指揮，熟練地指揮著演出的進行，半點兒差錯都沒有，靈巧的雙手一揮——喲！舞蹈大賽變成了一齣音樂劇，這邊小提琴拉的可好，那邊長笛又別有一番滋味，再來鋼琴叮叮噹噹一輪獨奏，煙花的小夜曲美妙的飄揚著，飄進每個人的耳朵裡、眼睛裡、心裡......舞者、音樂家激烈地來到，又悄悄地離去。她們那麼近，簡直伸手便可及，但還沒等你把手張開，她們便被漆黑的夜空吞沒，只留下一片虛無。不管你多想碰到它，多想留住它，多想捉住那一閃即逝的尾巴，它總有辦法從你的指尖溜走。各種炫麗的影象都是虛假的，最終都會消失。我不禁想，人生，不就是一場轟轟烈烈又轉眼即逝的煙花匯演嗎？人的一生那麼短促，多美麗的煙火都會立即離你而去，離身邊的人而去，不再回頭......
    上一年，就像五顏六色的煙花般飛竄離去了，一點一滴的火光，在無數歡聲笑語中化為烏有，只留下一條模糊又耐人尋味的尾巴，在夜空中閃爍著，閃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