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忘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19/05/2019

「叮叮叮叮……」清晨七時正,是我每天紛繁工作的開始,我懶洋洋地打着哈欠,緩緩梳洗過後,穿上床邊早已準備好的西裝,結上領帶,凝視着鏡子中衣冠楚楚、威風凜凜的自己,不禁滿意地嘴角微微的上仰,自信瀟灑地走出房間,耳間傳來的依舊是母親日夜嘮叨的聲音:「回來吃飯嗎?想喝甚麼湯?我準備早餐了……」我悄悄地盯着母親「精心」準備的早餐,只有幾塊烤焦的火腿與便利店中的麵包,眼眸中閃過一絲絲無奈,緩緩道:「唉媽……都不要準備了,我不吃早餐的……」說完便急急忙忙地拿起公事包,一瞬間好像又看到媽媽拿着那本記事簿似在低聲地喃喃自語。

回到公司,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彷彿要把我整個人淹沒,我輕拍着雙臉,開始了「忙碌」的工作。日夜無間斷的工作快要把我壓得透不過氣來,眼下的陰霾變得十分嚴重,宛如一副沒有靈魂行屍走肉的身軀,被工作牽制着五感,同事也有點看不過眼,硬把我拉到附近的五星級酒店「吃大餐」,凝視着餐廳裏的人都是珠光寶氣,全身上下無不散發着令人目炫的光芒,這就是上流社會的聚會,使我內心不禁閃過陣陣興奮。不久,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宛如古時的滿漢全席,鼻色盡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我狼吞虎嚥地吃着,宛如一名毒徒初嘗毒品般,沉溺在榮華富貴的大海中,忘卻了成就大海的是母親如細流般日積月累的照顧。餐宴過後,我又開始埋在那沒完沒了的山堆中,卻自得其樂。在紛亂複雜的工作中,追求無窮無盡的富貴榮華,宛如藤蔓不斷往上攀爬追求自由的空氣,卻渾然不知藤蔓已因糾纏不堪而漸漸枯萎,而有甚麼也正被自己遺忘着。

一星期沒有回到那破舊熟悉的家,耳邊卻傳來陣陣的電話聲響:「叮鈴鈴鈴」我緩接過手機,用一貫的客氣語調道:「你好,我是中央集團副主席丁向華,有甚麼可以幫你嗎?」可隨之來的消息卻令我的臉色一陣慘白「喂?是丁先生嗎?你的母親失蹤兩天了,出門還喊着要接你放學……沒有等電話那邊的人把話說完,紛亂的思絮揭起了內心久違恐懼的波瀾,為甚麼我竟然會不知道母親的失蹤眼眶湧上一陣濕潤,宛如閘門止不住洪水般,晶淚奪眶而出跑到街上,繁雜的都市充斥着汽車排放的廢氣,鼻色間微微刺痛着,人山人海般擠擁的路上,壓得我喘不過氣難道她真的跑到我小時候的郊野小學好不容易乘搭着火車到了小學門外終於看到母親熟悉的身在不知不覺間她的身形竟變得如此骨嶙峋,我是怎麼做人兒子的內心止不住的刺痛着。我已經不知道哭泣,彷如木雕一般,兀自地站着,只有那止不住翕動的鼻翼,唇也抿出了一縷血痕,母親才剛發現我便露出了兒時那熟悉燦爛的笑容:「華仔!媽媽等你好久了,今天遲放學被老師責罵了嗎?咦,你為甚麼哭了?」媽媽的雙眸充斥着擔憂,我緩緩地牽着母親蒼老粗糙的雙手,哽咽地道:「媽我們回家吧」晚上母親煮了兒時我最愛吃的蒸蛋,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件件被我遺忘於腦後的記憶頓時縈繞在我的腦海,我又默默流下了眼淚,這個「蒸蛋」不美觀也不是特別的美味,卻有五星級飯店中缺少的——母親辛酸的滋味。

我隔日便帶母親到醫院作詳細檢查,醫生緩緩地道:「你的母親是腦癌第二期,因此出現了失憶的情況,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我的內心頓時升起一陣寒意,但我深知我在「忙」的同時,母親也在默默「忘」記着我。

及後的日子,我幾乎天天也回家吃母親的蒸蛋,我總是會緊緊地牽着母親的手似在竭力抓緊母親的記憶,時而看到母親正緊蹙着眉頭,似在用力回想些甚麼,又默默地記在那本筆記本上。出於好奇,我偷偷地揭開了那破舊的筆記本,當中滿是母親端正的字跡,記述着「我的兒子是丁向華,十月十二日生日」、「兒子不愛吃蕃茄」、「兒子七點起床上班」,一筆一劃宛如刻在我的心頭,譴責着我因「忙碌」的不孝。

漸漸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我由媽媽的兒子變為哥哥又轉為爸爸,她已經認不得我了,我被「遺忘」在母親的記憶外,宛如母親也曾被我「遺忘」在忙碌外,內心原來是那樣的悲哀惆悵,最後,母親終於離開了。

「叮叮叮」清晨七時正,我又開始盲目地工作,希望在「忙碌」間把對母親的愧疚「遺忘」,我黯然凝視着窗外,那筆而下的雨水滴落在我那盡是洞孔的心,淅淅瀝瀝使人聽着神傷,彷彿間溫煦的陽光灑落在郁青的草地閃耀得目炫,令我想了母親在小學門前被我尋回的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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