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時分,海藍色的天空下,吹着寒風......
奶奶的十八歲
命運是一位難以捉摸的老師,總是在你生命裏設下意料之外的難題,逼使你去面對,再讓你不斷成長。
--題記
「孩子啊,你快十八歲了,該輪到你辦成年禮了。」奶奶一邊對着我說,手指拉着針頭,縫着衣服上的破洞。
「奶奶……我能不能不辦成年禮了?」我想起之前表哥的成年禮時,他被長輩團團圍住,平時不苛言笑的他勉強地擠出笑容的畫面。畢竟我不是那些愛出風頭的孩子,還是趁早打退堂鼓好了。
「你知不知道我十八歲的時候發生甚麼了嗎?」奶奶的十八歲? 我不能想像,印象中的奶奶一直維持在現在八十歲的模樣。
奶奶放下針線,緩緩地講起往事。
奶奶的十八歲也如我沒兩樣,當她知道自己將要辦成年禮時,心中滿不是味兒。她看着那密如蟻群的賓客名單,上面滿是一堆據說是親朋好友但奶奶卻從未見過的人,長輩又為她預訂了市中心那家最昂貴的酒家宴請那些「陌生人」,還要穿上名貴的禮服,她的頭可大了。奶奶雖然名門出身,但從未做過東的她如臨大敵,加上曾祖父把她硬扛了上車,當時的奶奶只能使勁地呼吸着,想藉着氧氣強壓下內心的緊張,但狹窄的車廂更是讓她窒息,全身禁不住顫抖起來。
「你曾祖父當時還說︰『怕甚麼!以後這些場合多的去了!』,反倒像潑了我一身冷水,讓我更害怕了,明明不到半小時的車程,卻讓我感覺過了幾年般久,但現在回想起來,我倒希望那輛車永遠都別駛到酒家去……」奶奶看着遠處,聲音細不可聞,像是喃喃地自言自語。
當時酒家的宴會廳裏擠滿了人,而奶奶彷彿戴上了微笑面具,華麗的禮裙成了戲服,她周旋在一群據說是同宗的親友間,在耀眼的燈光下像是演着一齣戲,她的每一根神經都揪緊着,一邊歇力地維持嘴角的弧度,一邊顫抖地抗議着不想再演戲了。面對着身邊素未謀面的人,卻一個個熱情如火地佯裝熟稔,奶奶的笑容也漸漸掛不住了,奶奶內心吶喊着,想一切盡快結束。
「那麼,一切很快結束了嗎?」
「對,很快便結束了。可是我反而覺得那是個遺憾。」
真奇怪啊,奶奶不是渴望這些煩人的事快點結束嗎?
那時的奶奶忽然感到地板像在晃動,她本以為是自己不勝酒力,所以感到頭暈目眩,但搖晃的感覺卻是從腳下蔓延上來,而她身邊的人也把注意力轉移到腳下的搖晃。
「地震了!快跑!」
整個宴會廳裏的人都像失去理智的僵屍,拚命地往出口跑,奶奶在人群無情的推擠下跟家人失散了,在人潮如洶湧的海浪把奶奶硬推出酒家,也由不得她回去找人了。在人潮順利湧上街道後,他們如升到高空的煙火散開,而她反應過來再回頭一看,那如宮闕般瑰麗的酒家已成了殘垣斷壁,原本酒杯的敲擊聲才是祝賀她成年的歡呼聲,但卻被漫天的塵土蓋過,奶奶在殘存的廢墟之中聽不到半句「成年快樂」也聽不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只有從無數的高處滾落的碎瓦頹垣細數着一個個逝去的生命,奶奶忘記了後來自己是怎樣被來救援的軍隊接走的,但後來當她看到遇難者名單後,才知道上天用她意想不到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宴會和送了一份名為家破人亡作為成年禮物,讓她從富家千金,成為了一名漂泊無依的災民。
奶奶的十八歲為她的少年無憂畫上句號,也為富貴生活落下休止符,她只能領着好心人給予的一點善款,到了不受災害影響的偏遠農村生活,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也被逼得要做上各樣粗活來維持生計,好不容易才把那一下子將她壓到十八層地獄般的十八歲熬過去,換來現在得來不易的安逸,我很難想像一個衣服有破洞也捨不得丟棄的奶奶曾經是個富家小姐。
「孩子,命運這種東西是說不準的啊!你好好藉這個機會跟親戚們聚聚吧!別像奶奶那個時候只想着抱怨,回過頭來想再見他們一面也不行啊!」
我忽然想起表哥成年禮那天長輩們的笑臉可比燈光耀眼多了,難得他們高興,配合一下又有何不可呢?畢竟不掌握這次機會就不知道下次全家人能聚在一起是何時了。想必這也是表哥為何盡力在長輩面前展露笑容的原因吧!
「奶奶,我明白了,記得找一個所有人都有空的日子舉辦我的成年禮哦!」
奶奶微笑地向我點了點頭,繼續縫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