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黑」果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01/05/2019

     「老婆婆,你的蘋果怎麼是黑色的?這些蘋果是壞掉了嗎?還是……」

           

      小男孩稚嫩的聲音讓老婦停下腳步,而與小男孩同行的母親打岔道︰「這些蘋果一看就知道不能吃!還有,別靠近這個奇怪的人啊!」男孩母親一邊說,一邊牽著他的手快步離開。

           

      老婦人手上挽着一個竹籃,裡面一個個圓潤、光滑的球體,以形狀看來確實是與一般的蘋果無異,但那烏黑的外皮,則讓人望而卻步。老婦的臉上佈滿皺紋,枯瘦的手上有幾道觸目驚心的青筋。在烈日當空的夏日,人們都穿上淺色而又輕薄的衣服時,她卻裹着一襲如籃中的蘋果般黑色的連帽斗篷,除了臉與手之外,身體其他地方都彷彿裹在黑衣下不見天日,路上的行人都刻意與她保持距離,讓她這個黑影在大街上更顯孤獨。可是,她一點也不介意,彷彿能活得自在才是最重要。

           

       「號外!號外!鄰國王子拜訪,要與公主聯姻……」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一邊高聲喊着,一邊沿着在市集發着急報,人們紛紛如潮水湧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討論着。

           

      「公主終於要嫁了嗎?聽說人長得很漂亮,雙頰如蘋果般殷紅,肌膚勝雪,烏絲披肩……」

           

      「是嗎?不過這幾年都沒見過她公開露面了。」

           

      「我聽一個在皇宮當差的朋友說,公主自從國王去世後就經常躲在先皇后的蘋果園裏,所有公眾活動都不見人影,連繼皇后也拿她沒辦法。」

           

      「這麼叛逆的人,難怪繼皇后要急着把她嫁出去……」

           

      「聽說鄰國王子有一面神通廣大的鏡子,說不定能讓公主變得安分一些。」

           

      「哪有這麼神奇的事啊?」

           

     人們議論紛紛的聲音在老婦的耳邊環繞,但是她卻不感興趣似的往人群的反方向走,似乎是有要緊的事。她的步伐急促,斗篷迎着微風輕輕揚起,讓她的動作更加靈活,完全不像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

 

         街上的人都被圍攏在一隅,而平常通往皇宮的樞紐此時便空盪盪的,因此老婦在街中能暢行無阻。忽然遠方傳來「噠噠」的聲音,她來不及閃避便整個人被一股蠻力衝擊而跌倒。

 

       她抬起頭,一隻白馬佇立在她眼前,而馬主身穿貴族服飾,長着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很是俊俏,但緊皺的眉頭流露着幾分嫌棄與不耐煩,  而他身邊的隨從也厲聲喝道:「大膽刁民!竟敢阻擋王子殿下的路!」

           

      老婦先是一愣,然後彎腰拾起落在馬蹄前的黑蘋果,上方又響起一陣嘲諷︰「天啊!這黑漆漆的是甚麼鬼東西?這個國家的窮人都是吃這些嗎?」

           

      老婦揚起眼,這句話並不是出自吆喝他的隨從,而是白馬上的那位王子殿下。她不發一語,等待白馬把那個傲慢的主人載走後,才把散落一地的蘋果一一拾起。

           

      王子一路騎到市鎮中心,沿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紛紛讚嘆着他的英姿,而他的視線卻始終落在屹立在不遠處的城堡。他想起不久前,望着手上的鏡子問道︰「魔鏡啊!魔鏡!你能讓我一睹公主的芳容嗎?」語畢,透明的鏡子映照出一個肌白勝雪、紅唇欲滴的女子,王子欣喜地笑了。雖然這面魔鏡的來歷十分奇怪,是僕人在搬運聘禮時在半路上拾得的,但這面魔鏡無所不知,讓他彷彿擁有先知的能力,能凌駕一切。它說,只要他與公主聯姻,就能吞併她的國土……

           

 「王子殿下,我們到了。」聽到隨行的人說的話,他才回過神來,大搖大擺地走進殿裡了。

             

      繼皇后端坐在台階最高處的王座之上,王子則坐在客席,此時一個侍從疾步進殿,伏在地上道︰「皇后陛下,外面有一個老婦人拿着令牌嚷着要進殿……」

           

      繼皇后才要開口,一襲黑影便從大門處慢慢地移動到大殿的正中心,枯黃如柴的手從竹籃中掏出一顆烏黑的蘋果,老婦斬釘截鐵地問道︰「您為甚麼要這麼做?」

        話語中雖帶有恭敬,但更多的是冷漠與質問,讓空氣都凝成冰一樣。

           

      繼皇后也沒有反駁︰「如果不從你母親留給你的蘋果園下手,你還會來嗎?公主——」

           

      王子端視着兩人,目光還是落在那名不速之客上,他不禁驚訝地張開嘴,她的未婚妻會是眼前這名乾癟的老婦嗎?老婦盯了他一眼,眼角散發着輕蔑的氣息,然後慢條斯理的撕下臉上的偽裝,露出她的傾城之貌,與那個臉黃肌瘦的老婦簡直有天壤之別。王子悄悄地掏出手掌大的魔鏡,那個女子的臉龐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告訴他剛剛把自己的未婚妻狠狠地嘲諷了一番。

 

      「我不會嫁給一個高傲自大的人,至於原因,問問您送給他的魔鏡吧!」

           

      是繼皇后送的?王子又愣住了,不等他多作反應,魔鏡像是不受控地發出一襲強光,像是播放動畫般把剛才市集上的一切都活生生地在眾目睽睽下再上演一次,王子愧疚地低下頭,而在上座的繼皇后衣袖一揚,顯然生氣得很,因為魔鏡也把王子打算吞併國土一事也招出來了。

 

      「把那個覬覦我國的狂妄之徒拿下!」繼皇后一聲令下,王子一行人都被侍衛抓住了,王子被帶下殿時只看見公主與繼皇后兩人的紅唇皆揚起一道完美的弧度,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下,互相炫耀着勝利的光芒。王子才意識到,打從他撿起魔鏡的一刻,就如吃下禁果一般,犯下不可逆轉的錯誤……

           

      「我幫您達到目的了,現在你該兌現您的承諾吧。」公主捧着黑蘋果道,她知道繼皇后並非關心她的終身幸福,只是關心誰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罷了。

           

      繼皇后命人為公主遞上一瓶藥水,又讓人護送她離開。在公主離開前,繼皇后叮囑了一句︰「從今以後,你就是一個自由的國民,不過要是你在外面生活有任何困難,你隨時都能回來。」

 

      公主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只想着快點離開皇宮,離開這個跟她已沒有一點血緣的地方。她回到蘋果園裡撒下藥水。她暗忖,終於可以與母親留下的蘋果園渡過她嚮往的平凡生活,不用再受公主的身份所束縛。

 

      可是,蘋果樹在沾上藥水的一刻便與公主對未來的憧憬一起枯竭、崩塌,一點點地被空氣腐蝕着……

           

      「皇后陛下說了,您可以自由選擇去與留,就像您可以選擇是否『親手』毀掉先皇后的遺物一樣。」隨行的人輕描淡寫地說。

           

      公主沒有說話,她緊握着手上的黑蘋果,她關節發白而指尖也陷到果肉裡了,她的掌心不知何時染了一抹黑,紅潤的果皮重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真相其實一直紅艷亮眼,只是被障眼的漆黑所刻意掩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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