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題記

隨着護士的帶領，我邁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我臉上毫無表情，可腳上的每一步都彷彿是踏在那鋒利的刀尖上，錐心的痛。

站在門前，死亡如同一雙枯瘦的大手，緊緊地勒着我的頸，使我窒息。絕望的氣息瀰漫在整個走廊，這是我第二次到這來；可我卻比第一次更恐懼，更無助。我的心早在第一次時已千瘡百孔，我不夠堅強，無法承受第二次的撕心裂肺。我無法面對，只會血流不止。

看着眼前鼓起的白布，我甚至連揭起的勇氣也沒有，彷彿那是潘朵拉的盒子般使我顫抖，彷彿只要我不揭開，不承認，這就是假的。爸爸在五年前離開了我，當時也有一樣的感覺。我宛如墮入無邊的黑暗，死死地把自己鎖入夢中。我不願醒過來，可我心裏清楚地知道病重日久的爸爸早已半邊身子墮入死亡的深淵。我抱怨上天為何要奪走他，我甚至萌生出要與他一同離去的想法，生無可戀。雖然醫生已多次叫我要有心理準備，可這根本形同虛設。我無法面對死亡，只能似那逃兵般拼命地向後退，陷入回憶中。是他，是他把我從死亡的邊沿中拉了回來，可即使是他，也無法使我平復情緒。我只是裝作沒事，假裝時間會沖淡一切。

如今，他又這樣無聲無息地離去了。一場車禍，奪走了他的生命，也奪走了我的依靠。我忽然覺得那所謂的心理準備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如今我只能看着殘酷的現實宛如那突如其來的洪水般沖毁我心中最後的一道防線，使我無從逃避。看着眼前潔淨的白布，我想起他倒在血泊中的畫面。想起他躺病床上的這幾週，死寂的靜謐。最終，還是那護士揭開了真相。他仍然和回憶中一樣帥氣，只是他再也不能用柔情似水的雙眼看着我，輕喃我的名字。我撫上他的臉，淚一滴又一滴地流下，似那串斷珠，滴在他的臉上。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只想抱着他放聲地大哭一場，不死不休。可我被那護士扶了出去，大概是怕我暈在裏頭吧。

一連串的儀式、火化，身邊不乏親朋戚友的鼓勵和安慰，可我卻聽不進去，黑暗中只有我獨自一人在掙扎，被那流沙所困，泥足深陷。

我如同那受傷的貓兒，自個兒舔着傷口。

可是，在葬禮中，我收到了一段錄音。錄音中，是那把熟悉無比的聲音，是他。斷斷續續的話語使我的心不停地抽搐，卻又彷彿是一枝強心針般，使我堅強。他說：「其實我這一生已經無憾，唯一放不下你。不要難過，此生於我而言很快樂，足矣。」

我終於明白生死有命，死亡於他，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我又何必苦苦苛纏，強迫他留在這殘酷的世界？放手，於我於他都是放過。我會帶着與他的回憶，在這無情的世界，深情地活着。

人必有一死，一切都會回歸自然。流光容易把人拋，也許多年過後，我終會與他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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