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過後

「大舅媽，大舅舅新年快樂！祝您青春常註，出入平安，大吉大利！」門一打開，我就興奮地對他們說。踏進家口時，笑聲和溫暖的祝福就包圍我。大舅舅的家裡佈滿了新年的裝飾：有春聯、有可愛玲瓏的掛飾、有小羊的布公仔......眼前一幕彤紅，看的眼花撩亂。我的弟弟和表姐都在逗紅包，口裡說著一連串的賀辭。在大廳的桌子上，放着盆滿缽滿的全盒，有糖果、有巧克力、有蓮子......唉？為什麼沒有我最愛的曲奇餅，沒有紅瓜子呢？突然，一絲絲的香味從廚房逃出來，令我垂涎三尺。「吃飯了！」媽媽大聲地叫嚷。家人紛紛地圍繞桌子坐，等待媽媽把菜盆端出來。「你看她，一聽到有食物就像尋到寶物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大舅媽指著我説。一縷縷的白煙連綿不斷地升起，熱烘烘的，把我的臉蛋兒薰得紅粉菲菲的。生命力充滿了屋子，把外面刺骨的寒風都變成柔和的微風，把我冰冷的心融化了。
用餐後，我和表姐都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知不覺，影片裏的對話在我的耳朵微微傳過，愈來愈迷糊的。逐漸我就像一條小溪，溜進腦海的回憶。
一年前，外婆還在的時候，她總是會為新年做曲奇餅。我那時十二歲，又活潑又佻皮，每次做我都是很踴躍地幫外婆。五十克牛油，七十克麵粉，加一隻雞蛋......食譜我也記得滾瓜爛熟。篩麵粉的時候，我常常把桌子弄得亂七八糟，外婆卻沒有感到麻煩。她看著我這糊塗的樣子，便笑了。她的額頭露出一道皺紋，消瘦的身軀灣著。雖然時光在她的雙手留下無情的疤痕，但是也十分敏捷，剛勁有力的攪拌餅乾麵糊。曲奇餅焗完後，我常常都趁著外婆不留神時，悄悄地偷吃。
還記得，外婆會在我下課後，帶我到學校附近的《陸記》買瓜子。店舖裏十分擠迫，瓜子都散佈在地上，排隊付錢的人龍長得在店裏繞圏兒。外婆拿著一包包用紙載著的瓜子，一隻親切的手牽著我柔嫰的小手。回家後，我們兩婆孫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由於我那時候換牙齒，剝不開瓜子，所以只能看外婆輕易地吃瓜子。
「唉！你為什麼只呆呆地瞪著電視？」表姐的聲音插穿了我一絲絲的回憶，把我拋回現實。突然，新年的氣氛變得淡無色彩，家人的笑聲像竊竊私語，外面的風在哀哭著，淒涼地拍打窗戶。雖然有家人的陪伴，我卻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空虛、憂鬱。我默然地躺在沙發上，沈靜寡言，想著想着。這些回憶像凶猛的大浪湧進我的腦海裏，令我浸在從前的溫暖。我淚水盈滿眶，跑進洗手間哭了。洗手間看來愈來愈狹窄，我這弱小的心靈就被這小箱子困住。
外婆！沒有了你，我是多麼落寞、多麼缺乏、多麼零碎。親人的愛雖然近卻遠，雖濃卻淡，雖深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