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真誠的人

想不到，待我最真誠的人竟然是他。
       這天，我從劇烈的頭痛中醒過來。我想不起昨天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 只感覺腦子裏塞滿了東西 馬上就會「嘭」一聲爆開。      
        我跌跌撞撞、矇矇矓矓的走進廁所，照著鏡子梳洗。
        突然，我聽到有人在咆哮，我立即打開門，又探頭出窗外，可是誰也沒看見。接著我又聽見同一把聲音在大聲說話。出於好奇，我靜心聆聽：
      「隔壁那家人常彈琴，簡直又煩又吵耳！」 一把低沉的男聲說。
      「怎麼這把聲音好像似曾相識？」我思索著。
      「 對呀！又不是彈得好聽，經常都亂彈一通，也不好好想一想我們的感受。彈不好就不要學罷了，反正沒有什麼天分……」 一個女的吱吱喳喳說了很久。
       「 她都已經中學了。我記得她從幼稚園便開始學鋼琴，完全沒有天分！這十幾年簡直是折磨呀！基本上每天都吵個不停，都不知道她的家人怎受得了。」男的又回了幾句。
         聽着他們說閒話，我終於認出這兩把聲音，不就是隔壁的叔叔姨姨嗎？這刻我忽然明白他們說的是我，我的心真是沉了下去。上星期在電梯裏碰到他們時，叔叔還笑著稱讚我有音樂天分，彈琴好聽。原來他們一直都在說謊話，心口不一。
       我不想再聽到他們中傷我，但那聲音根本揮之不去，我必須用手掩著耳朵才能擺脫那討厭的聲音。
      「我怎麼會聽到別人說的話？」我憂慮地喃喃細語。
        我坐在窗前靜靜地吃早餐。當我靜心看著街上的行人時， 我彷彿聽見有幾十人在我身邊碟碟不休地說個不停，但他們說的話都不太友善。我轉過頭來，將視線移開，那些厭煩的聲音才消失。我恍然大悟，我竟有了讀心的能力！雖然這看似很厲害，但要承受這麼多嘈雜的聲音和傷人的說話，我寧願放棄這能力。
        我在走回學校的路上都低著頭，避免與其他人有眼神接觸。我閃閃縮縮地一直走，路上撞倒了不少人，但是我只想避開那些聲音和眼睛，根本連頭也不敢回。
        好不容易回到學校，大部分同學都在課室裏了。雖然大家都認識快一年，可是我不禁好奇他們是否真的跟平時一樣對我這麼友好，特別是我的朋友。
        小息時，我忐忑不安地走到我的朋友身邊，迫切地渴望知道他們究竟在想什麼。他們正討論假期實地考察功課的分組，我們當然想分在同一組，他們亦如常的推舉我當組長。
        正當我想欣然接受時，我聽到一句尖酸刻薄的話：「太好了，只有她才會對功課那麼認真，報告全交給她便行了，反正她是組長。」我認出這是他們其中一個的聲音。
      「嘿嘿，又有人能替我做功課了！反正只要我們呆著什麼也不幹，她最後也會忍不住自己把它做完。哈，這次假期又能放鬆好好休息了。」
        這句話是我聽過最令人傷心的說話，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原來是這樣看待我的，我一直以為他們是真心欣賞我，才會讓我當組長。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每一次都是我自己一個獨力完成報告的。正當我的眼淚快奪眶而出時，我聽到一句更令我痛心的話：
      「 她成績好、功課又整齊，讓她替我完成報告，我也能一起拿高分，這次我又能分一杯羹了！」
        我抬起頭，看著他們友善微笑的臉，耳邊卻傳來這些尖刻的說話。我終於壓抑不住，脫口而出：「當組長不就等於自願替你們做功課嗎？這種騙人的事我是不會再幹了！」
        我勃然大怒，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默不作聲。我的朋友不解地看著我，好像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我很氣惱他們表裏不一的行為，卻又怕我會失去了這些朋友，我左右為難，耳中還是聽見不同人嘈雜和討厭的說話聲。
        整天的課我都無法專心聽，我感到忐忑不安，不知道應不應該接受這樣的朋友。
        我帶著這樣的心情回家，一打開門就看見弟弟呆坐著看電視。
      「 哇，你怎麼將苦瓜乾似的？沒事吧？ 」他很憂心地問。           我推開了弟弟，心想他只是在裝模作樣，平時只懂跟人爭東搶西，最愛跟我吵架，根本不是真的關心我。我走回房間，關上了門，躺在床上，為今天聽到的話摀臉大哭，我心裏一直抱怨：為什麼我一定要聽到這樣的話，難道就不能交着這樣虛假的朋友，蒙混過去嗎？我情願享受假情誼帶來的短暫快樂，也不要為裝著真心在乎我的人傷心這麼久。
        這時我聽到弟弟的心裏話，正當我舉起手想掩著耳朵，心想這一定是他在心中嘲弄我的說話時，我聽到很微弱的聲音：「姐姐究竟怎麼了？他是不是真的氣了我？我到底要做什麼來安慰她……」
        這句話有如暖暖的毛氈包住了我本來已經冰冷的心，彷彿把我從凍結的水中拉了上來。這是我今天聽到唯一一句帶有真誠的善意的話，但是我想不到居然是由弟弟說出的。我流著淚走到他的房間，緊緊地抱住了正在收拾書包的弟弟，聽到了他心中充滿疑惑的聲音，但我仍隱約聽見了這麼一句話：「姐姐沒事就好……」
        待你真誠的人未必是那些每天跟你嘻皮笑臉，只管說好話的人，反而是這輩子都跟你鬥嘴，有時還讓你很想揍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