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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誤解?多少偏見? 三名少數族裔的訪問(節錄)

作者: 若男
最後更新: 28/04/2015

一對家長的掙扎

DANILO是菲律賓裔,一直在當地從事亞洲人權事務,七年前受本港人權組織邀請來港工作,基於在菲律賓一直因工作受人身威脅,舉目無親下仍爽性答應聘約,帶著妻子及女兒來港紮根,女兒今年將八歲,快三歲兒子在港出生,兩名活潑小豆丁也在主流學校讀書,大學畢業的妻子則在一超級市場工作,幫補家計。

相約DANILO那天,兩口子手拖著兩名小孩走過來,臉上掛著燦爛笑容,相互間喁喁細語。原來,DANILO嘗試用廣東話跟子女聊天,但因說得太爛,反被子女取笑了,這就成了一家人沿路上的話題。

 

:初來港報到時,有否想過對孩子的將來有何計劃?

DANILO: 可以說在來港的首三年至四年,一切都是不穩定不明朗的,我們連最後要不要返回老家也不確定,但我們非常肯定孩子一定要適應他們居住的地方,所以在沒有人指導下,就讓大女兒入讀主流幼稚園,她成了校內唯一的菲律賓裔學生。

 

:但那時候連你自己也未成為香港永久性居民,有需要執意讓子女學習中文嗎?

DANILO: 好問題,其實我當時沒想過這點,我只知我們可能在此地居留,那麼他們便需要成為這裡的一分子。那時候常聽說一些菲律賓裔香港人讀畢中小學後就不能升學,就算懂聽說廣東話也不能書寫閱讀中文,可以說是好奇心驅使我以自己家庭試試看,究竟香港教育制度出了甚麼問題。

 

:你這樣是以自己家人做實驗嗎?

DANILO: 對!哈哈!可以說是個人層面上的一種政策倡議 (personal advocacy),看看香港教育制度如何對待少數族裔。

 

:那麼在大女兒幼稚園階段的實驗,你有何發現?

DANILO: 噢!最大的問題是我們不能和學校溝通,學校從來沒有英文通告,所以要經過 一段長時間,他們才明白我們有需要使用英文通告,女兒每一刻的存在都令他們察覺到校園內有人需要用英語。我們經常出席家教會會議,最初只坐在一旁,半句也不明白他們在討論甚麼。數月後,他們便留意到他們需要做一點事,後來他們會安排有人為我們做中英翻譯,甚至會另外安排會議跟我們討論,我相信我們也令他們明白到該如何面對其他少數族裔吧!

(此時,DANILO太太興奮地加入分享)

DANILO太太:對啊!有一次女兒的幼稚園老師還跟我說,因為她常跟我女兒談天,令自己的英語也進步不少呢!但有件事令我很震驚!

 

:是甚麼事?

DANILO太太: 原來香港小孩三歲便要入讀幼稚園!在菲律賓三歲的還在玩耍呢!那裡五歲才入讀幼稚園,學的還只是簡單英文字母,寓學習於遊戲,享受學習生活,但這裡已在拼串很艱澀的英文詞語了,很可憐呢!而華裔又會誤解我們懶惰,不重視教育,但我在菲律賓讀的大學教育學位,就是強調孩子應該愉快學習,我也希望做一個能帶給孩子快樂童年的媽媽!

 

:這就是香港人從小要面對的競賽了,那麼幼稚園有勸導你們讓女兒轉讀集中收取少數族裔的幼稚園嗎?

DANILO太太:不!他們從來沒有,那是一間很好的幼稚園。

DANILO:倒是她升上主流小學時我們便被勸導了!升小學時,我對選校一竅不通,只因自己在菲律賓讀書時,在天主教教會學校建立了正確價值觀,得到了良好教育,就以此為原則為女兒揀選了一間天主教主流小學,後來才知道升小一派位的遊戲是怎麼一回事,慶幸女兒不需面對中央派位便得嘗所願了。猶記得註冊那天,有學校老師問道:「為何你們非要入讀本校?」我錯愕地回問:「為甚麼不能?」,之後我們便沒有對話了,但我那天已看到學校對待女兒的態度是非常不情願,我很想了解原因。

DANILO太太:適應小學又是另一難題,我們要逐步慢慢了解。

 

:那時候女兒的中文程度如何?

DANILO太太:她已會說流利廣東話了!

DANILO:那時我們很有信心的,我們知道會說會聽並不足夠,我們特意買來了一部TABLET,讓我們可以手寫中文字,將之翻譯成英文意思了解,後來發覺原來手寫中文字還得要順序筆劃,不是照著樣「畫」中文字就能成功讓電腦識別,結果因為「畫」不出中文字,查不了英文意思,TABLET無用武之地就荒廢了,我最後還是要靠公司同事幫我翻譯通告之類的,女兒也經常隔天才能交功課。後來要拜託同事找了個大專生每晚幫她補習,但時間所限,很多時候只是翻譯一回便沒有時間再惡補中文了。

DANILO太太:大女兒現在小二了,小一時我們每隔三個月就跟老師會面,有數次達到極沮喪的境地,我哭著說要將她送到收取少數族裔的指定學校算了。

 

:她適應不了嗎?

DANILO太太:其實她很愛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學業成績不錯,也很有動機學習,凡是以英語教授的科目她一定是滿分的,但中文科比較起來是最差了,老師常強調她不聰明,經常說她需要轉到適合她程度的學校,甚至說她是「全校最愚蠢」,但女兒卻常在全港朗誦比賽奪獎,為校爭光,相信這也令學校非常矛盾吧!我有一次忍不住跟老師說:「就算你認為我們礙眼,我們也不會走的」,我也告誡了女兒,如果中文考試不合格,就有心理準備被踢出校了。

 

:但學校是難得的BAND ONE小學,只要求女兒合格,對它來說要求是太低吧?

DANILO太太: 我們還是堅持不加入那些惡性競爭,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求進步,我倆也讓子女知道,我們是「全家總動員」支持他們的教育的。

DANILO:其實女兒在校內也面對不少問題,也試過被同學取笑她的膚色及族裔身份,但學校在明知的情況下置之不理,她有時候睡著說夢話時也會漏出那些令她不快的情景……我們曾經站在快要放棄的邊緣,真的找來那些「指定學校」名單,全家來一場家庭會議,跟女兒分析留在原校跟轉往指定學校的利弊,我們嘗試放下主觀意願讓她明白她面對的處境,讓她自己作決定。她的確也曾因校園生活而不快,但可能她性格樂觀吧,她說她很愛這間學校,寧願再努力點也不想轉到她可能感到熟悉的環境,她說她會在原校堅持,我們也就尊重她的決定了。

 

: 嗯,小兒子也快要升小學了,這次「試驗」後,兒子的去路又如何安排?會試指定學校嗎?

DANILO太太:我們很「固執」的,還是想讓他試試主流學校,跟姊姊一起讀書成長。

DANILO:對,既然他們也渴望融入,我們更沒有理由放棄吧?

 

原載於《無酵餅 -「中文為第二語言」教與學初探》